作者簡介:
吳曉芳/閩南師範大學兩岸語言文化交流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導師,福建省高校新型智庫閩南師範大學兩岸一家親研究院副院長。研究方向為漢語語法學、台灣語言社會學、閩南文化與兩岸交流~編者按。
摘要:
本文調查了當代台灣大學生及其父輩、祖輩的語言能力與母語情況,發現:1.台灣鄉土語言政策及方言母語的“國家語言”定位並未影響國語的功能與地位,也未提升台灣當代青年的語言能力和方言母語認同。2.台灣方言母語能力一代不如一代,方言母語呈現弱化趨勢,喧囂塵上的“台語”熱潮更多的是政治上的造勢與考量。
關鍵詞:台灣語言能力,母語、國語、閩南語、客語、原住民語
一、前言
台灣是一個由不同語言、文化、政治、經濟、理念交融而成的典型混合型社會,現有人口2300萬。人口結構大致可以分為四大族群:閩南人、客家人、外省人、原住民,根據黃宣範的統計推算(1993),大體是講閩南人約73.3%,客家人約12%,外省人13% ,原住民約1.7%。
台灣在近現代歷史上經歷過荷據、明鄭、清領、日據、國民黨統治四個清晰的交替時期,不同時期的台灣社會由於語言政策、人口構成、統治者的不同,在社會主流語言使用上有著明顯差別。清領時期社會語言主要使用閩南方言,其次是客家方言。日據時期,推行語言同化政策,官方語言是日語,閩南方言、客家方言退居家庭場域。至1944年,日語普及率達71%。台灣光復時,40歲以下的民眾,大部分以日語為主要語言,一些新事物的名稱直接用日語詞彙,所說的閩南方言、客家方言、原住民語中大量夾雜日語,年輕一代有些甚至只會日語、日文。
國民黨統治台灣後,大力推廣國語,推廣國民教育,國語得到了普及,至1991年,國語普及率達90%,但閩南方言、客家方言仍是民間交流的主要語言。1987年解嚴以後,由於政治、經濟環境的變化、國際交流的頻繁及政治人物對族群、語言問題的操弄,台灣的“新”語言政策及語言規劃引起爭議。1993年台教育部門宣布今後將母語教育列入中小學正式教學範疇,以選修方式學習閩南語及客家話,1998年母語教學隨著“鄉土教學活動”一科進入國小三年級到六年級課程; 2001年教育部正式實施《國民中小學九年一貫暫行課程綱要》,將母語教育納入中小學正式課程,閩南方言、客家方言、原住民語與國語並列為“本國語文”;2003年台教育主管部門廢止國語推行辦法,2006年推廣“台灣母語日活動”, 2007年台行政院院會通過“國家語言發展法草案”,明定國家語言為本國族群或地方使用之自然語言及手語。從2000年至2008年,國語被刻意擠壓,母語教育在台灣得到大力推廣,其位階甚至被拉抬到與國語等同。2008年國民黨重新執政後,實行一個主軸兩個並軌、“推行國語和尊重母語和外語”的語言政策,母語教育依然被大力推廣。
在這樣的語言政策下,接受鄉土語言教育政策的台灣年輕人,其語言能力、母語情況又是怎樣的呢?
台灣學者對台灣的母語教育政策及母語的測試、課程、教材評述頗多,對推廣國語的政策也有頗多評述,但至今沒有看到台灣學者討論台灣鄉土語言教育政策的成效。對此,我們理解為:在語言問題往往被上升為政治問題的台灣,誠如不認同自己是台灣人就是“賣台”,懷疑鄉土語言政策也會被扣上各種帽子,特別是在提倡多元文化、語言權利的背景下。台灣學者更願意從語言使用情況探討鄉土語言的瀕危狀況。
本文試圖通過對處於不同語言政策背景、不同家庭語言環境下的祖孫三代人在語言能力、母語認同方面的調查,檢驗台灣母語教育政策的成效,驗證學校語言教育是否是母語傳承的最佳途徑?並討論:在語言問題常常上升為政治問題的台灣,在拉抬鄉土語言,擠壓國語的社會氛圍中,台灣國語使用趨勢如何?
二、調查情況
(一)資料收集及族群分類說明
本研究是根據作者2015年國家社科課題“台灣多語言社會語言使用情況及發展趨勢調查研究”中收集的資料分析的結果。本文中的“語言能力、母語自我認同”只是原調查中的一部分。此為一項量化研究,以Giles et al.(1977年)和黃宣範(1993;157)的語言活力指標為理論指導,從語言能力、母語自我認同兩個方面探討台灣族群母語、國語和英語、日語的活動能力與傳承情況。本文調查對象為2015年的在校大學生,年齡跨度是18-24歲,正是接受母語教育進課堂的一代人,也就是在“新”語言政策實施、提倡多元文化、語言平等權的社會氛圍中成長起來的一代人。其父輩絕大部分是1970年代左右出生,在學校接受的是國語教育,其祖輩絕大部分是1950年代出生,接受的也是國語教育。但值得注意的是,祖輩的家庭語言,大部分情況下是使用日語和母語。
資料的收集,共發放問卷1420份,回收1280份,有效1188份。雖然有些問卷空漏某些問題,但我們的處理方式是以每題單獨處理,每題的有效答卷數或有差異,但不影響問卷的有效性。
台灣兩蔣時期,家庭籍貫要寫原籍,直到蔣經國末期,籍貫才允許寫出生地。這可能是大多數祖上移居台灣的台灣人至今能清楚說出籍貫的原因。在台灣,根據移民時間,1945年後跟隨國民黨軍隊進入的那部分軍民被稱為外省人,1945年前移民進入的,被稱為本省人,又根據籍貫把本省人分為閩南人、客家人、原住民。1980年代以後,以婚姻等形式移入台灣的外籍人士被稱為“新移民”。“新台灣人”是李登輝時代提出的概念,指不區分省籍、族群,生活在台灣這塊土地上的台灣人。新台灣人的形成既是事實,也含有與祖籍地切割的意涵。調查中,我們發現有部分受訪人自認籍貫為台灣人,錄入時,根據慣例,把其籍貫調整為與其父親相同,盡量不浪費一個數據。為觀察不同族群的語言能力、語言傳承情況,受訪人的雙親籍貫被分為八類:雙親外省人、雙親閩南人、雙親客家人、雙親原住民、父親外省人、父親閩南人、父親客家人、父親原住民。另有“其他”一欄,指“新移民”,本文指父親為移民等其他情況。
本文中的“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的區別在於:“受訪人”這一代人母語被大力推廣、英語也被大力推廣,“父輩”這一代人,推廣國語、禁止在學校講方言,“祖輩”這一代人,推廣國語、禁止日語,但日語的影響還在。
(二)語言能力情況
本研究的語言能力是自我評定的,由受訪人自我認定其能夠流利使用的語言,選項有:國語、閩南語、客語、原住民語、英語、日語、其他。本文縱向比較祖輩、父輩、受訪人三代人的語言能力。數據見表一和圖1~6. 本研究中,外省人指父母雙親或父親一方為外省人後代,閩南人指父母雙親或父親一方為閩南人的後代,其他以此類推。默認外省人族語為國語、閩南人族語為閩南語、客家人族語為客語、原住民族語為原住民語
表一: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語言能力
表一: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語言能力
語言能力 對象 |
國語 |
閩南語 |
客語 |
原住民語 |
英語 |
日語 |
其他 |
受訪人 |
|
||||||
雙親外省人 |
59 (98.3%) |
13 (21.7%) |
2 (3.3%) |
1 (1.7%) |
9 (15.0%) |
2 (3.3%) |
0 (0.0%) |
雙親閩南人 |
654 (98.2%) |
351 (52.7%) |
2 (0.3%) |
0 (0.0%) |
82 (12.3%) |
13 (2.0%) |
0 (0.0%) |
雙親客家人 |
36 (100.0%) |
5 (3.9%) |
12 (33.3%) |
0 (0.0%) |
4 (11.1%) |
1 (2.8%) |
0 (0.0%) |
雙親原住民 |
13 (100.0%) |
1 (7.7%) |
0 (0.0%) |
2 (15.4%) |
2 (15.4%) |
1 (7.7%) |
0 (0.0%) |
父親外省人 |
106 (99.1%) |
36 (33.6%) |
1 (0.9%) |
0 (0.0%) |
25 (23.4%) |
5 (4.7%) |
0 (0.0%) |
父親閩南人 |
127 (96.9%) |
44 (33.6%) |
7 (5.3%) |
1 (0.8%) |
21 (16.0%) |
1 (0.8%) |
0 (0.0%) |
父親客家人 |
67 (100.0%) |
26 (38.8%) |
4 (6.0%) |
0 (0.0%) |
14 (20.9%) |
0 (0.0%) |
0 (0.0%) |
父親原住民 |
8 (100.0%) |
4 (50.0%) |
0 (0.0%) |
1 (12.5%) |
1 (12.5%) |
0 (0.0%) |
0 (0.0%) |
其他 |
61 (96.8%) |
21 (33.3%) |
0 (0.0%) |
0 (0.0%) |
6 (9.5%) |
3 (4.8%) |
0 (0.0%) |
總計 |
1128 (97.92%) |
500 (43.40%) |
28 (2.43%) |
5 (0.43%) |
164 (14.24%) |
26 (2.26%) |
0 (0.0%) |
父輩 |
|
||||||
父親 |
1047 (88.1%) |
927 (78.0%) |
91 (7.7%) |
13 (1.1%) |
76 (6.4%) |
19 (1.6%) |
0 (0.0%) |
母親 |
1080 (90.9%) |
900 (75.8%) |
104 (8.8%) |
13 (1.1%) |
49 (4.1%) |
13 (1.1%) |
0 (0.0%) |
總計 |
2127 (89.50%) |
1827 (76.90%) |
195 (8.25%) |
26 (1.10%) |
125 (5.25%) |
32 (1.35%) |
0 (0.0%) |
祖輩 |
|
||||||
祖父 |
417 (35.1%) |
719 (60.5%) |
71 (6.0%) |
8 (0.7%) |
10 (0.8%) |
48 (4.0%) |
0 (0.0%) |
祖母 |
381 (32.1%) |
804 (67.7%) |
76 (6.6%) |
14 (1.2%) |
4 (0.3%) |
44 (3.7%) |
0 (0.0%) |
外祖父 |
400 (33.7%) |
675 (56.8%) |
81 (6.8%) |
13 (1.1%) |
11 (0.9%) |
58 (4.9%) |
0 (0.0%) |
外祖母 |
402 (33.8%) |
763 (64.2%) |
88 (7.4%) |
17 (1.4%) |
3 (0.3%) |
41 (3.5%) |
0 (0.0%) |
總計 |
1600 (33.68%) |
2961 (62.30%) |
316 (6.70%) |
52 (1.11%) |
28 (0.58%) |
191 (4.03%) |
0 (0.0%) |
雙親同一族群,方言族語的能力高於父親一方。受訪人、父輩、祖輩在國語的能力上,受訪人>父輩>祖輩;在閩南語、客語的能力上,父輩>祖輩>受訪人,這一數據與其他學者的調查不同,尚待檢核。原住民語,祖輩=父輩>受訪人。英語能力,受訪人>父輩>祖輩;日語能力,祖輩>父輩>受訪人。
在受訪人這一世代,在國語、閩南語、客語、原住民語中,儘管家庭背景不同,但都是國語能力最高,而且高很多。
圖1: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國語能力
語言教育主要通過學校教育進行,三代人都接受國民教育,但能流利使用國語的情況是:受訪人佔97.82%,父輩佔89.5%,祖輩佔33.68%,聯繫到父輩、祖輩的教育情況,我們推斷最可能的原因是不同時代,入學率不同。
圖2: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閩南語能力
圖3: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客語能力
能流利使用閩南語的情況是:受訪人43.4%,父輩76.9%,祖輩62.3%。能流利使用客語的情況是:受訪人2.43%,父輩8.25%,祖輩6.7%。
與沒有接受學校的閩南語、客語教育的父輩、祖輩相比,受訪人的閩南語、客語能力遠遠低於父輩、祖輩,說明學校的閩南語教育沒有提升受訪人的使用能力。
祖輩的閩南語、客語能力又低於父輩,說明,日據時期對閩南語、客語的破壞程度強於國民黨戒嚴時期,祖輩在家庭、社會接觸到閩南語、客語的機會更少。這一點與台灣社會的認知相悖,也與已有的調查不同(陳淑嬌等),需要再次驗證。
圖4: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原住民語能力
學校的原住民語教育不起作用。
圖5: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英語能力
英語使用能力:受訪人14.24%,父輩5.25%,祖輩0.58%。英語能力說明,在沒有語言環境的情況下,學校教育是主要的教育途徑,學校的英語教育起作用,達14.24%。而對鄉土語言教育來說,學校可能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如原住民語0.43%,客語2.43%,應該更關注家庭、社區的因素。當然英語的國際化地位,不是原住民語、客語可以相提並論的。如果沒有了家庭傳承,而靠學校有目的的教學,單從目的論,自然學生們更願意選擇學習英語。
三代人英語能力不同,年輕時代高於父輩世代,父輩時代又高於祖輩時代,與語言規劃有關。受訪人這一代,政府更重視英語教育,國小就開始。也與入學率有關,祖輩的文盲率高、教育程度低。
圖6: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日語能力
日語使用情況:受訪人2.26%。父輩1.35%,祖輩4.03%。解釋:祖輩的日語能力來自其原生家庭的影響和和1944年71%的日語普及率帶來的影響;受訪人的日語能力強於父輩,應該是與社會環境、社會風氣有關,台灣社會1990年代以後,提倡多元文化、刮起了一股“媚日、哈日”風。
(三)母語認同情況
本卷中,我們的問題是在表格中填答“母語情況”,沒有明確指出,母語的定義是什麼。理論上,母語可以指孩子父親的語言、“媽媽說的話”、最先學會的語言、受訪人認為的法定語言。從答卷中可知,受訪人的母語概念是指最先學會的語言。
本研究的母語情況是自我認定的,選項有:國語、閩南語、客語、原住民語、英語、日語、其他。本文縱向比較祖輩、父輩、受訪人三代人的母語情況。數據見表二和圖7~13
表二: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母語認同情況
對象 母語 |
國語 |
閩南語 |
客語 |
原住民語 |
英語 |
日語 |
其他 |
受訪人 |
|
||||||
雙親外省人 |
59 (98.3%) |
1 (1.7%) |
0 (0.0%) |
0 (0.0%) |
0 (0.0%) |
0 (0.0%) |
0 (0.0%) |
雙親閩南人 |
577 (86.8%) |
88 (13.2%) |
0 (0.0%) |
0 (0.0%) |
0 (0.0%) |
0 (0.0%) |
0 (0.0%) |
雙親客家人 |
23 (63.9%) |
0 (0.0%) |
13 (36.1%) |
0 (0.0%) |
0 (0.0%) |
0 (0.0%) |
0 (0.0%) |
雙親原住民 |
8 (61.5%) |
0 (0.0%) |
0 (0.0%) |
5 (38.5%) |
0 (0.0%) |
0 (0.0%) |
0 (0.0%) |
父親外省人 |
105 (98.1%) |
2 (1.9%) |
0 (0.0%) |
0 (0.0%) |
0 (0.0%) |
0 (0.0%) |
0 (0.0%) |
父親閩南人 |
120 (91.6%) |
8 (6.1%) |
1 (0.8%) |
2 (1.5%) |
0 (0.0%) |
0 (0.0%) |
0 (0.0%) |
父親客家人 |
55 (82.1%) |
6 (9.0%) |
6 (9.0%) |
0 (0.0%) |
0 (0.0%) |
0 (0.0%) |
0 (0.0%) |
父親原住民 |
7 (100.0%) |
0 (0.0%) |
0 (0.0%) |
0 (0.0%) |
0 (0.0%) |
0 (0.0%) |
0 (0.0%) |
其他 |
56 (88.9%) |
4 (6.3%) |
0 (0.0%) |
0 (0.0%) |
0 (0.0%) |
1 (1.6%) |
2 (3.2%) |
總計 |
1010 (87.90%) |
109 (9.49%) |
20 (1.74%) |
7 (0.61%) |
0 (0.0%) |
1 (0.09%) |
2 (0.17%) |
父輩 |
|
||||||
父親 |
676 (58.78%) |
404 (35.13%) |
49 (4.26%) |
8 (0.7%) |
1 (0.09%) |
1 (0.09%) |
11 (0.96%) |
母親 |
726 (62.48%) |
368 (31.67%) |
53 (4.56%) |
7 (0.60%) |
0 (0.0%) |
2 (0.17%) |
6 (0.52%) |
總計 |
1402 (60.64%) |
772 (33.39%) |
102 (4.41%) |
15 (0.65%) |
1 (0.04%) |
3 (0.13%) |
17 (0.74%) |
祖輩 |
|
||||||
祖父 |
257 (28.97%) |
551 (62.12%) |
50 (5.64%) |
7 (0.79%) |
0 (0.0%) |
6 (0.68%) |
16 (1.80%) |
祖母 |
239 (25.05%) |
620 (64.99%) |
62 (6.50%) |
14 (1.47%) |
1 (0.1%) |
6 (0.63%) |
12 (1.26%) |
外祖父 |
242 (28.57%) |
512 (60.45%) |
60 (7.08%) |
8 (0.94%) |
0 (0.0%) |
8 (0.94%) |
17 (2.01%) |
外祖母 |
232 (25.41%) |
580 (63.53%) |
65 (7.12%) |
11 (1.20%) |
0 (0.0%) |
11 (1.20%) |
14 (1.53%) |
總計 |
970 (26.94%) |
2263 (62.84%) |
237 (6.58%) |
40 (1.11%) |
1 (0.03%) |
31 (0.86%) |
59 (1.64%) |
在母語認定上,雙親同一族群,認定方言族語的為母語的比例高於“父親一方”。認定國語為母語,受訪人>父輩>祖輩;認定閩南語、客語、原住民語為母語,父輩>祖輩>受訪人,認定日語為母語,祖輩>父輩>受訪人。
在受訪人這一世代,在國語、閩南語、客語、原住民語中,儘管家庭背景不同,母語絕大多數是國語,顯示了方言的式微。
圖7: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母語認同——國語
母語為國語,受訪人87.9%,父輩60.64%,祖輩26.94%。
在受訪人的成長背景中,閩南語、客語、原住民語與國語並列為國家語言,但依然有87.9%的受訪人選擇國語為母語。在其父輩、祖輩以國語為官方語言的成長背景中,父輩60.64%、祖輩26.94%選擇國語為母語,考察祖孫三代,足見語言轉移的速度十分驚人。
圖8: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母語認同——閩南語
母語為閩南語,受訪人9.49%,父輩33.39%,祖輩62.84%。閩南語人口占總人口的73%左右,在祖輩(62.84%),閩南語還是主要社會語言,但是到了父輩(33.39%)、受訪人(9.49%),閩南語家庭傳承情況堪憂。
圖9: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母語認同——客語
母語為客語,受訪人1.74%,父輩4.14%,祖輩6.58%。客語流失嚴重。但佔人口12%的客家人,在祖輩只有6.58%以客語為母語,由此,可以推斷出客語從祖輩就開始流失了。
圖10: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母語認同——原住民語
母語為原住民語,受訪人0.61%,父輩0.65%,祖輩1.11%。原住民佔總人口的1.7%左右。
圖11: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母語認同——英語
父輩、祖輩的以英語為母語的人口極少,可忽略不計。
圖12: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母語認同——日語
認定日語為母語,祖輩最高,其次父輩,年輕世代最低。這與祖輩的成長背景有關。祖輩成長與光復後的國語推廣時期,但是距離日據時期最近,日據時期71%(1944年)的日語普及率必然影響其語言面貌,並有可能影響到下一代。
圖13:受訪人、父輩、祖輩三代人母語認同——其他母語
“其他”指新移民,本研究指父親為新移民。
(四)受訪人家庭類別與族語為母語的情況
表三:受訪人的類別、人數百分比
|
雙親外省人 |
雙親閩南人 |
雙親客家人 |
雙親原住民 |
父親外省人 |
父親閩南人 |
父親客家人 |
父親原住民 |
其他[1] |
總和 |
數量 |
59 |
654 |
36 |
13 |
106 |
127 |
67 |
8 |
61 |
1128 |
百分比 |
5.2% |
57.98% |
3.19% |
1.15% |
9.4% |
11.26% |
5.9% |
0.7% |
5.41% |
100% |
父母通婚比例27.26%(不計“其他”類),這一比例高於黃宣範1987年所做的臺北市以外臺灣各大專學生中的父母通婚比例19.5%[2]。這顯示,越年輕一代,通婚比例越高,族群越走向融合。這是臺灣社會的趨勢。
表四:受訪人類別與族語為母語的人數、百分比
|
雙親外省人 |
雙親閩南人 |
雙親客家人 |
雙親原住民 |
父親外省人 |
父親閩南人 |
父親客家人 |
父親原住民 |
其他[3] |
總和 |
數量 |
59 |
88 |
13 |
5 |
105 |
8 |
6 |
|
3 |
|
百分比 |
98.3% |
13.2% |
36.1% |
38.5% |
98.1% |
6.1% |
9% |
0% |
4.8% |
100% |
外省族群選擇族語——國語為母語的比例高達98.2%,這與國語是官方語言有關係。閩南族群選擇族語——閩南語為母語的比例是9.65%,客家族群選擇族語——客語為母語的比例是45.1%,原住民族群選擇族語——原住民語為母語的比例是19.25%。父母雙親為統一族群的,方言母語傳承率高。
(五)不同家庭背景下受訪人最先學會的語言與長大後流利使用的語言
表五:不同家庭背景最先學會的語言與長大後流利使用的語言
|
|
雙親外省人 |
雙親閩南人 |
雙親客家人 |
雙親原住民 |
父親外省人 |
父親閩南人 |
父親客家人 |
父親原住民 |
其他[1] |
總和 |
最先學會族語 |
數量 |
59 |
88 |
13 |
5 |
105 |
8 |
6 |
0 |
3 |
|
百分比 |
98.3% |
13.2% |
36.1% |
38.5% |
98.1% |
6.1% |
9% |
0% |
4.8% |
100% |
|
長大後使用族語 |
數量 |
59 |
351 |
12 |
2 |
106 |
44 |
4 |
1 |
|
|
百分比 |
98.3% |
52.7% |
33.3% |
15.4% |
99.1% |
33.6% |
6% |
12.5% |
|
|
在閩南人、客家人、原住民三個方言族群中,閩南族群以閩南語為母語的比例是9.65%,長大後能流利使用閩南語的比例是48.1%,人數暴增,比例暴漲,說明瞭閩南方言在臺灣社會中的強勢地位。……
三、結果與討論
(一)在族群意識高漲、語言平等要求提高,大力推廣鄉土語言政策的社會環境下,社會語言的使用上,國語依然佔據絕對優勢,年輕一代87.9%以國語為母語,97.92%能流利使用國語,而只有43.4%能流利使用閩南語,2.43%能流利使用客語。說明台灣“新”的語言政策並未影響國語的功能和地位,國語依然是社會共同語。“台灣認同”高漲的年輕一代,並未把其熱情展示在語言使用上,語言自有其規律,喧囂塵上的“台語”熱潮更多的是政治上的造勢。當然,我們也從中看到了閩南語、客語、原住民語的流失,尤其客語、原住民語,一代比一代流失嚴重。政策性地提升鄉土語言的地位、擠壓國語,並沒有提升台灣民眾傳承母語的比例,沒有提升受訪人認同族語為母語的比例。由此推斷,“語言平等法”、“語言發展草案”不符號台灣的語言實際,語言自有其規律。
(二)在受訪人的成長背景中,閩南語、客語、原住民語與國語並列為國家語言,但依然有87.9%的受訪人選擇國語為母語。在其父輩、祖輩以國語為官方語言的成長背景中,父輩60.64%、祖輩26.94%選擇國語為母語。母語為國語的比例高,意味著母語為閩南語、客語、原住民語的比例低。考察祖孫三代,足見語言轉移的速度十分驚人。
同樣,能流利使用的語言中97.92%選擇國語,其次是閩南語43.4%、客語2.43%、原住民語0.43%。即便是閩南語,在佔據了人口優勢(全台灣73%為閩南人)、經濟、政治地位優勢、語言政策優勢(閩南語也是國家語言、大力推廣閩南話)的情況下,與父輩、祖輩相比依然呈現出弱化趨勢,為什麼?父輩、祖輩的成長背景中並未具備政經優勢、語言政策優勢,為什麼其閩南語的使用能力依然比具備各種優勢的受訪人這一代好得多?反觀英語推廣,同樣是通過學校課程的學習,為什麼英語能力能達到14.24%,遠高於客語2.43%、原住民語0.43%。難道,在全球化、國際化的大背景下,方言推廣並不能從根本上挽救方言,只能遲滯其頹勢?難道這就是方言的宿命?
我們也反思,何以鄉土語言推廣、鄉土語言與國語地位平等的語言政策沒有起到導引作用?可能的原因是,一是這種語言政策、語言規劃不符合台灣的客觀實際,二是推廣途徑(學校課程)值得商榷。
原文:邊疆時空